“被告人吳英,,你可以為自己辯護”,,法官說道,。“我認為我不構成集資詐騙罪,,但我認可構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,。”吳英低聲說,。
2011年4月7日,,浙江省金華市中級人民法院,吳英集資詐騙案二審在東四法庭開庭,。法庭門外,,二三百米長的路,幾十個法警層層把守,。
這是案發(fā)至今4年來,,吳英首次認罪。在浙江,,集資詐騙,、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和正常的民間借貸,涇渭從來不分明,。按照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》的規(guī)定,,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比集資詐騙罪輕,,最高刑期為10年,而集資詐騙罪量刑最高可判死刑,。
從2006年一夜暴富,到2007年身陷囹圄,,再到2009年12月18日,,28歲的吳英以集資詐騙罪一審被判處死刑。年輕的吳英走過了一條坎坷不平路,,被捕時,,吳英身家據傳有38億元,資產位列楊瀾(40億元)之后,,在胡潤女富豪榜排名第6,。
雖然吳英因“集資詐騙罪”一審被判處死刑,但是在《中國新聞周刊》的采訪中,,記者發(fā)現(xiàn)吳英的家鄉(xiāng)人并不恨吳英,。許多受訪者包括溫州、義烏,、金華的政府人士,、普通百姓,也包括借錢給吳英的老板甚至有點同情吳英,。
這實在是一個公眾已經聽了很多年,、很多遍的集資故事。在過去幾十年里,,類似的故事一再在中國的浙江沿海等地上演,。在改革開放之前,民間借貸最繁榮的地區(qū),,亦非常巧合地與中國民營經濟和中小企業(yè)發(fā)展最興盛的地區(qū)重合,。
“如果把吳英判了死刑,大家就不走(民間集資)這條路了,?這不太可能,!”楊林,浙江義烏一位既做建筑建材生意,、也參與民間放貸的老板這樣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,。他稱,浙江的民間借貸資本,,即便在吳英一審判決之后,,依然活躍異常。楊林和他身邊的朋友還預測,,未來民間借貸的范圍更會越來越廣,,總量會越來越大,,形式也會趨于多樣,并將催生出各種形式的民間借貸主體,。
著名財經作家吳曉波認為,,這是在現(xiàn)有金融體系結構不合理的背景下發(fā)生的制度性悲劇�,!耙粋很可能的情況是,,再過若干年,隨著中國金融體制的市場化改革,,吳英們的行為應是符合商業(yè)規(guī)律和合法的,。”
顯然,,吳英的罪與罰,,生與死,已經不僅僅只關乎吳英個人,。
28歲的借貸高手吳英
浙江省東陽市歌山鎮(zhèn)塘下村,,上個世紀80年代還只是浙西南一個兩百多人的村子。和溫州等其他縣市一樣,,東陽人早早開始另謀出路,,“窮鄉(xiāng)僻壤”的東陽在改革開放之初就悄悄囤積起巨大的財富。
如今,,浙江省道通往東陽市區(qū)的高速途中,,懸掛著各種各樣的巨幅廣告牌,木雕,、家具,、影視城等等,街道上駛過一輛比一輛豪華的名車,。這里的每個人都想當老板,,都在做生意,也都在講述,、傳播財富的故事,。
2006年,有關浙江省東陽市的新聞里出現(xiàn)了這樣一條:“2億元現(xiàn)金買下東陽世紀貿易城三層700多間鋪面,;一次性購入高檔汽車20多輛,;部門經理年薪50萬到100萬元、保安月薪2100元,;她開的洗車店和洗衣店都是免費的,。”
這個新聞的主角就是吳英,。在東陽,,如今還盛傳著年僅26歲的她一夜暴富并揮金如土的各種神話,。而就在2005年,吳英在人們的眼里還只是縣城某服務場所的小老板,。再往前幾年,,吳英不過是一個在小美容院學習的“美容小妹”。
2006年4月開始,,吳英的浙江本色控股集團有限公司(下稱本色集團)突然在東陽橫空出世:本色商貿,、本色洗業(yè)、本色廣告,、本色酒店、本色電腦網絡,、本色裝飾材料,、本色婚慶服務、本色物流……本色系列公司一家接一家注冊,,僅當年8月14日,,吳英就一口氣注冊了3家公司。吳英的本色版圖,,直至當年10月10日本色集團成立(注冊資金1億元)最終組建完畢,。
然而,隨著2007年2月吳英被刑拘,,本色集團最終僅存在了10個月,。
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拿到的一審判決書顯示,金華市中院認為吳英在“明知沒有歸還能力,,仍虛構借款用途,,以高息為誘餌,大肆向社會公眾集資,,并對取得的集資款惡意處分和揮霍,,造成巨額資金不能返還,足以認定其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的故意”,,且“為了繼續(xù)集資,,被告人吳英用非法集資款先后虛假注冊了多家公司。公司成立后,,大多未實際經營或虧損經營,,并采用虛構事實,隱瞞真相,,虛假宣傳等方法,,給社會公眾造成其公司具有雄厚經濟實力的假象,以騙取更多的社會資金”,。
褪去女富豪光環(huán)的吳英,,不過是一個出生于1981年5月的普通女孩,。“情緒忽好忽壞,,性子直,,涉世不深”,他的律師,,北京京都律師事務所律師楊照東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,,吳英是個很豪爽的人,有時候,,比男人還豪爽,,還大方。
楊照東在對吳英幾年的觀察,、了解之后發(fā)現(xiàn),,吳英是一個很勤奮的生意人,在工作上雷厲風行,,風風火火,,“吳英甚至能夠在一天之內兩次往返于廣州和義烏之間”。而且,,吳英不僅自己賺錢,,她還會將賺錢的方法和機會讓給朋友,和朋友一同發(fā)財,。吳英談生意不喜歡拖泥帶水,,據說她曾用15分鐘談成一筆很大的生意,成則現(xiàn)金支付,,不成走人,。
一審被判死刑,吳英和家人并非沒有預料到,。年輕的吳英并不是近年來第一個因非法集資被判死刑的女性,。僅2009年,就有浙江麗水市杜益敏,,溫州市高秋荷,、鄭存芬三個人以“集資詐騙罪”判處死刑。若再遠一點,,1986年,,浙江省溫州市就爆發(fā)民間“抬會”(“抬會”是浙江南部對民間融資活動的一種稱呼)崩盤的惡性事件,一個名叫鄭樂芬的33歲女子成為“首犯”,,因吸納6200萬元資金,,被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投機倒把罪判處死刑。
但一次又一次死亡的代價,并沒能最終取締民間集資,。
歷史悠久的民間借貸傳統(tǒng)
2006年那一年,,吳英的商業(yè)版圖瞬間越鋪越大,但她的資金來源卻成了一個謎,。對吳英身世的各種揣測當年在東陽蔓延:走私,、賣軍火、傍大款,,還有人說她是南洋軍閥遺孀,,繼承了一大筆遺產。直到相關案情公布,,吳英的資金往來脈絡方才水落石出:幾乎所有的資金都來自民間高利貸,。
吳英在4月7日的庭審中承認,2006年成立8家公司的注冊資金1億元都是借來的,。她向林衛(wèi)平等人所借資金年回報率至少在50%以上,,部分達到100%,到后期資金鏈出現(xiàn)問題時,,甚至出現(xiàn)“3個月回報期”:即三個月的利息達100%,。即使不算利滾利,,年息也在400%以上,。
高額的利息回報是吳英能迅速找到許多“下線”的重要原因。在其公司繁盛時,,甚至有人托關系,,才能把錢借給吳英。在法院認定借錢給吳英的林衛(wèi)平,、楊衛(wèi)陵,、楊衛(wèi)江等11人背后,還隱含著無數下線,。
“在浙江,,民間借貸很多,做生意沒有錢了,,向朋友借錢再正常不過,。幾乎可以判定,沒有一家民營企業(yè)在起步階段沒有采用過外界口中的"集資"手段,,或是從民間資本進行高利息借貸,。”溫州中小企業(yè)協(xié)會會長周德文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,。
楊林也告訴記者,,在他小時候,家里一旦有大事,例如生病,、大額教育支出,、生意啟動資金等很多資金,都來自當時村里的“抬會”,�,!皼]有復雜的手續(xù),彼此的信任靠親情和鄰里關系來維持,,可以說是一種高效的民間融資方式,。”采訪中,,很多人均和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提起自己當年創(chuàng)業(yè)初期借貸融資的歷史,。民間拆借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浙江民營經濟的融資難問題。
“在整個浙江,,民營經濟較早地完成了自下而上的原始積累,,數量龐大的民間資金沉淀下來,缺乏規(guī)范,、安全的出口,,中小企業(yè)數量又很大,自然形成了人脈在先,、資金流在后的民間融資渠道,。”周德文說,。
從搞實業(yè),,到溫州炒房團、炒煤團,,背后都有民間借貸的影子,。楊林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,他現(xiàn)在的建筑公司有四個股東,,四個股東下面再有十個出資人,,十個出資人后面還有成百上千個下線,“公司就像是一個金字塔,,有無數的股東參與分紅,,很多企業(yè)的構成都是這種形式�,!�
楊林最驕傲的一件事,,是他曾和朋友在3天之內籌集到6.8億元,用于某城市的舊城改造,。楊林的朋友2008年在海南炒房時,,也曾用過這種高效的民間借貸方式,“3個億的房款一次付清�,!�
在溫州,,商人之間往往在茶樓會館間閑聊,如果聊到某個項目可行,,三五商人牽頭,,一晚上融資幾個億并不是什么難事。浙江的民間商人也普遍認可這種集資方式,,即使有風險也在所不惜,。
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采訪義烏一位葉姓曾經借貸給吳英的人士時,這位葉姓人士反問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:“你們?yōu)槭裁凑J為我會受騙,?”他把吳英的失敗,,歸咎于“經驗不足,投資方向沒把握好”,。他甚至說:“我為什么要恨吳英,?借錢給吳英是我自己選的,我也沒看準,!說她是騙子我不同意,,我們理解的風險,和你們理解的風險不一樣,�,!�
在采訪中,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也發(fā)現(xiàn),,借錢給吳英的林衛(wèi)平,、駱華梅與吳英的私人交情,,也并沒有像外人想象得那么好,,“借錢不過是一種普通的投資”。
而一些借錢給吳英的掮客仍然相信,,如果吳英不出事,,她或許就能把資金缺口補上。對于掮客背后形形色色的借款人來說,,借貸出去的款項,,也一般像雞蛋一樣分別投到各個籃子里,不太會因為一筆生意的失敗而徹底崩盤,。
“如果沒有出事,,本色(集團)的無形資產可能超過30億�,!鼻笆鼋栀J給吳英的葉姓人士,,至今仍然相信吳英超前的商業(yè)模式一定能創(chuàng)造可觀的利潤。在東陽以及周邊的義烏等地,“本色集團”的商業(yè)模式甚至仍然悄悄地被一些商家效仿,。
“不被抓,,就能還!”2009年4月,,吳英一審時,,也曾斬釘截鐵地為自己“無罪”庭辯。
直到吳英一審被判死刑后,,民間對吳英是否罪該至死議論紛紛,,義烏市一位司法部門的知情人士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,即使在金華市中院內部,,亦有不同聲音,。
政府人員參與借貸
在民間的融資背景中,經常會出現(xiàn)官員的影子,。
東陽市公安局出具的“東公訴字[2007]第343號”《起訴意見書》,,詳細羅列了吳英、林衛(wèi)平,、楊衛(wèi)陵,、楊志昂等8人的每一筆資金借貸情況,其中,,涉案的義烏市公務員至少25人,。
2006年3月30日,吳英以到廣州投資白馬服裝城商鋪缺少資金為由,,從林衛(wèi)平處借到了首批500萬元,,至2007年1月5日最后一筆200萬元入賬時,短短9個月時間,,吳英從林衛(wèi)平處借到了4.7億元,。至案發(fā)時,吳英歸還林衛(wèi)平本金0.9707億元,,支付利息累計0.5001億元,,尚欠3.7584億元。
林衛(wèi)平,,原義烏市文化局文化稽查隊中隊長,,在義烏官場有廣泛的人脈基礎。而《起訴意見書》認定,,僅林衛(wèi)平一人涉及的債權人,,就包括義烏市10多名國家公務人員。除了林衛(wèi)平,,在法院認定借錢給吳英的其他人背后,,還隱含著無數下線,。
2007年,新華社浙江分社刊發(fā)文章:經公安機關證實,,這些涉案債權人中沒有副科級以上的領導干部,,只有極少數政府機關工作人員。
文章還特別指出,,義烏,、東陽兩地市場經濟活躍,百姓較為富裕,,一些家庭經濟條件較好的政府工作人員進行投資行為也比較常見,。
2010年7月,吳英通過其代理律師,,將20多頁,、數萬字內容的“上訴材料”、“控告信”,、“檢舉材料”帶出看守所,,提交至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。這是吳英被判死刑以來,,第三次向省高院提交上訴材料,。上訴材料中,吳英記錄了她所經手的每一筆借款及還款的數額,、用途,,還詳細記錄了其行賄多名官員的情況。
吳英的父親吳永正也稱,,一審判決后,,吳英已在金華市看守所檢舉了當地約10名官員和銀行負責人的受賄行為。其中,,以本色集團所在地東陽市的官員為主,,但也涉及金華市官員。
“金融業(yè)出了毛病”
從2006年10月開始,,浙江,、上海幾家媒體的連續(xù)報道,,吳英及本色集團開始聞名全國,。本色集團曾公開對外宣稱,本色集團在購買物業(yè)和裝修上的固定資產投資超過3.5億元,,但沒有一分錢是銀行貸款,,全部來自“自有資金”。
直到案情公布,,本色集團已知的銀行貸款,,只有工商銀行東陽支行一筆1550萬元的短期貸款,。
吳英的父親吳永正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,吳英想做生意,,卻在銀行貸不到款,。在楊照東為吳英所做的辯護詞中,也談到了“我國信貸管理體制本身存在巨大缺陷:客觀上,,企業(yè)對資金的需求量很大,,但缺少有效疏通的渠道,正常的銀行貸款又十分困難,;另一方面,,老百姓手里的錢多起來后,迫切需要解決投資理財的渠道問題”,。
由于受諸多歷史和體制因素的影響,,國有銀行對國有企業(yè)一直給予積極的信貸支持,而對民營企業(yè),,尤其是民營的中小企業(yè),,銀行在審發(fā)貸款時都存在著不同程度的“信貸顧慮”。
而吳英本人,,對銀行的貸款業(yè)務則一無所知,。本色集團的法律顧問朱衛(wèi)紅說:“她甚至向我詢問,如何向東陽工行抵押貸款,。她對金融什么都不懂,,連承兌匯票可以貼息都不知道�,!�
不僅如此,,在吳英資金鏈運轉最為艱難的時刻,曾經借貸的上述一筆資金,,銀行則提前開始了催款,,這讓吳英有些慌亂。銀行的“冷漠”使吳英將融資矛頭轉到了上海等地,,最后融資所得,,卻是一張5億元的假票據。
此時,,吳英遭遇的“假匯票”事件正如她當時的高調一樣,,迅速向外界擴散,加速了其資金鏈斷裂,。
在經濟學家茅于軾看來,,吳英一案反映了被排除在主流金融秩序以外的民間創(chuàng)業(yè)者的無奈�,!皢栴}的根源在于金融業(yè)的壟斷,,你把金融業(yè)壟斷起來了,,老百姓的錢就沒地方去,一方面錢很多,,一方面借錢還借不到,,就是你金融業(yè)出了毛病�,!�
與此種說法相佐證的是,,中國人民銀行溫州支行于2010年進行的一次民間借貸問卷調查顯示,在溫州,,有89%的家庭個人和59.67%的企業(yè)參與了民間借貸,,而中小企業(yè)則有60%參與其中。
對此,,中央財經大學銀行業(yè)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,,“我們目前就是按照結果來界定非法集資,出了問題了,,沒有辦法還公眾的錢了,,就定義為非法集資。沒出事,,就是正常借貸,。”
民間金融和官方金融“緊密勾結”
民間借貸一旦形成非法集資性質的高利貸,,最終資金鏈斷掉后,,往往會有黑惡勢力出面支撐。
2006年12月21日,,借錢給吳英的楊衛(wèi)陵和楊志昂通過特殊關系,,獲悉吳英資金鏈即將斷裂的信息。楊志昂謊稱“有一筆20多億美元的業(yè)務”,,將吳英騙至溫州王朝大酒店后,,楊氏家族成員將吳英軟禁達8天之久,吳英及其家屬稱之為“綁架”,。
吳英在4月7日的庭審現(xiàn)場稱,,綁架期間,吳英被迫簽署空白文件三十余份,。其攜帶的現(xiàn)金數萬元,、現(xiàn)金支票330萬、銀行卡數張也被洗劫一空,。12月27日,,吳英下屬公司的14處房產的全部證件、29輛汽車的全套文件及有關財務憑證也全部被拿走,。
吳英還當庭陳述,,在她報案后,當地公安一直沒有立案,,兩天后,,本色集團收到一封裝有兩顆子彈的信封。
原來的拆借變成了高危借款,,江湖俗稱“刀子款”,。“這種玩法不按常理出牌”,,楊林說,,現(xiàn)在民間高利貸“這一塊已經被做爛了”。人們都開始認為月息6分以上的借貸很正常,,但楊林自己也向外放過貸,,他自己卻感到非常“心虛”,。因為,,“這么高的利息,肯定是還不上的”,,楊林說,。
2011年4月6日,央行上調金融機構人民幣存貸款基準利率,,這是央行今年以來第二次加息,,也是去年以來的第四次加息。在此背景下,,浙江民間借貸的利率也水漲船高,,普遍上漲三到五成,極端利率已經達到月息2角,。
高利貸并非吳英這些民間個體借貸者們的專利,,在吳英這些民間借貸者的背后,還有一個更強大的江湖,。
張生民是一位在義烏做鞋起家的商人,,他和朋友在2010年成立了一個融資借貸的基金會。他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,,民間融資方式已漸成職業(yè)化,,散兵游勇的時代已經過去,取而代之的是集團軍作戰(zhàn),,“大量的擔保公司,、咨詢公司等機構和人員充當金融掮客,以基金會,、私募等名義的融資,,合法融資與非法集資交織一起,,是非難辨�,!倍疫@些機構,,甚至和銀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(lián)系。
在浙江南部,,國有和股份制銀行與上述機構的合作,,已經是公開的秘密。
張生民說,,銀行轉存的渠道就是地下錢莊,。等季末或年末銀行缺錢,就會以偏低于市場價的利率在地下錢莊拿錢攬儲,,或者以合作的形式在銀行兜售與之掛鉤的理財產品,。“一些中小銀行發(fā)行的理財產品,,大都與地下錢莊有著或多或少的關系,。一個店面只有10平方米左右的錢莊,現(xiàn)在每天從那里出入的現(xiàn)金量,,要遠遠超過國內許多銀行的地方分行,。”民間的與官方的金融平臺在很大程度上是分立的,,而現(xiàn)在卻“聯(lián)合在一起作戰(zhàn)”,。
吳英在法庭陳述中說,她購置固定資產,,目的就是想從銀行借款,,但卻極難從銀行系統(tǒng)融資�,!霸谡憬芏嗟胤�,,僅有資產抵押是貸不到錢的。大部分的錢都被銀行信貸負責人勾結擔保公司給貸走了,。銀行職工一年工資才幾十萬,,但與擔保公司合作,每年最少賺上千萬,�,!睖刂莸貐^(qū)某商業(yè)銀行一位張姓信貸人員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。
張姓信貸人員接受《中國新聞周刊》采訪時,,剛從一個咖啡館談妥一單借貸生意回來,。他說,在咖啡館里,“銀主”在一個角落,,借款人在一個角落,,銀行方面代表在另一個角落。中間人則會從一個角落穿梭到一個角落去“談判”,。這種情景在溫州,、杭州很多咖啡館和茶館非常常見,。
一條縝密,、無形的現(xiàn)代民間借貸利益鏈條,正在江浙等地有效運作著,。
利益鏈條的上游“銀主”,,是那些既有閑散資金又追求更高收益的人;中游是中介,,中介的鏈條可以很長,,包括服務于“銀主”的中介、服務于借款人的中介,,以及兩者中間的其他中介環(huán)節(jié),;利益鏈的下游是借款方。某些地方銀行,,也變成了這個鏈條上不可或缺的一環(huán):既無形中淪為高利貸資金的提供者,,又成為項目融資的接盤者。
上述張姓信貸人員說自己也很擔心,,因為這種民間金融的鏈條非常脆弱,,隨時都有爆發(fā)的危險。專事借貸的楊林也似乎嗅到了一些不安的氣息:“吳英不是第一個,,也不會是最后一個,。”
“實體經濟出了問題”
吳英在看守所里,,將她的經歷寫成了一本自傳體小說,,取名為《黑天鵝》。并且希望可以以上訴書的名義從看守所中流傳出來,。
“我看了,,寫得挺有文采。16開的一個本子,,里面寫滿清秀的字跡,。”楊照東說,。與上訴書不同的是,,這次吳英寫的作品文學色彩很濃。內容則勾勒了吳英從創(chuàng)業(yè)經商到進入看守所、以及如何靠民間借貸支撐起一個商業(yè)帝國的經歷,。
吳英書中反映的高利貸,,實際上是摧毀一個商人正常經商的能力和實體經濟良性發(fā)展的借貸行為。以高利貸盛行的2008年為例,,浙江有名的飛躍集團董事長邱繼寶,、金烏集團董事長張政建都倒在高利貸之下。
“民間高利貸月息是銀行貸款利率的幾十倍,,除了販毒,、洗錢、賭博,、在證券市場有特殊渠道的公司,,沒有任何一家正常經營的企業(yè)能夠承擔得起這樣的資金成本,大部分的資金最后流向賭場,,這樣的利率,,也等于在逼實體企業(yè)自殺�,!睏盍肿约含F(xiàn)在也不想再做實業(yè),。
在實業(yè)界已經摸爬滾打數十年的楊林認為,民間金融泡沫早在2010年中可能已經形成,,目前的信貸緊縮,,將和原材料漲價、出口受阻等問題一起,,醞釀實業(yè)界的災難,。
“明年將會集中爆發(fā)企業(yè)資金鏈緊張的事件,后年將會有大批企業(yè)倒閉,,這波企業(yè)倒閉潮,,將集中出現(xiàn)在房地產行業(yè)、貿易型企業(yè)和加工型企業(yè)”,,楊林如此判斷,。
日本此次大地震讓楊林更多關注了日本的經濟和企業(yè)。楊林還認為,,日本財團大企業(yè)都是百年企業(yè),,很難在地震中倒下。原因是日本以產業(yè)立國,,日本的制造型大企業(yè)比銀行還要結實,。但是讓他心痛的是,浙江這個中國民營經濟最早的發(fā)源地,,“卻沒有人好好做實業(yè)了”,。
走在東陽市漢寧街上,,曾經的“本色一條街”,喧鬧和繁華依舊,。最大的不同,,是本色酒店的招牌早已換成了百特,取百間房百樣特色之意,。
吳英對酒店的經營曾經情有獨鐘,。本色概念酒店、本色精品酒店,、本色假日酒店一氣組建后(有些尚在裝修即被查封),,吳英還準備在全國復制這一概念,并在義烏開出了第一家連鎖店,。只是“黑天鵝”尚未起飛,,翅膀就已經折斷,,而《黑天鵝》,,也將注定是一部沒有結尾的小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