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多年前,教育制度在香港吵得熱鬧:要不要改,?怎樣改,?要用母語還是英語教學呢?憑什么準則決定,?由誰決定,?考試的規(guī)例如何,試題的規(guī)格如何,,教法的管制又如何,?一時間不少教育專家跑出來表達意見。
毋庸諱言,,我歷來對教育專家不認同,。事實上,我對英國十九世紀的教育大師密爾有反感,,認為他把自己的天才兒子教壞了,。不是教育專家,我的本領(lǐng)是古今中外的學問可以擺擂臺,,要是敗下陣來還可以拿出多項其他玩意表演一下,。我的意識是同學們也有機會做到,但他們要拜我的方法為師,。是另一種功夫,,昔日有人嗤之以鼻,,今天有人嘖嘖稱奇。都不重要,。重要是好玩,,夠瀟灑,用得著,。學問沒有快捷方式,。求學是苦事。我的方法是學時有趣,,見到成果,,走少了冤枉路。
也毋庸諱言,,我不是英文專家,。英文中學差幾年才畢業(yè),英語文法錯得一團糟,!有什么打緊呢,?我的英語下筆成文,毫不賣弄,,流暢自然,,清楚明朗,寫好初稿交給懂文法的朋友修改一下就是了,。二十世紀經(jīng)濟學行內(nèi)的英語文筆第一把手施蒂格勒(George
Stigler)曾經(jīng)問:“你的英文寫得氣若奔雷,,文采煥然,是誰教的,?”我想也不想就回應:“我背誦你的文章呀,!”跟著在他面前大聲朗誦:“The criterion
of congruence with reality should have been sharpened—sharpened into the
insistence that theories be examined for their implications for observable
behavior…...”他聽得開心,過了幾天用鋼筆寫下那段文字送給我,。
說實話,,我的英文到今天還是寫不出施老兄的文采,還是寫不到sharpened into the
insistence那個水平,。故人已矣,恨不得他還在,,懂中文,,能讀到區(qū)區(qū)在下的中語文章。2003年1月30日我發(fā)表《我學英文的方法》,。朋友曾經(jīng)勸我不要“撈過界”,,開罪了英文專家,但我終于禁不住寫了,。題中加進“我”字,,意思是說非專家的方法,,同學們要打個大折扣才讀。想不到,,該文今天在一個文字網(wǎng)上風行,,同學們視之為秘笈,搶著讀,。
教育有什么專家呢,?說過了,屢遇明師是我平生最幸運的際遇,,但遇到的明師們可沒有一個是教育專家,。他們只是不小看我,對我關(guān)心,,給我說說他們的經(jīng)歷故事,,這里那里提點一下。1999年3月13日我發(fā)表《不是專家談教育》,,惹來爭議,,據(jù)說有些地方為該文開研討會議。重要是有學問的朋友一致說該文對,,對得非常對,。
不是專家,但為人師表48年,,自己養(yǎng)兒育女,,不可能對教育一無所知。我教青年只憑著兩點,。一,、對他們關(guān)心;二,、把自己的經(jīng)驗所得對他們說,。關(guān)心學子是人之常情,每個長者都可以做到,,但說到經(jīng)驗我倒可大書特書,。在《五常學經(jīng)濟》那集子內(nèi)我寫下了自己求學經(jīng)歷的大概。
《吾意獨憐才》收集及整理的文章不是作者求學經(jīng)歷的本身,,而是殺出重圍之后老人家的回顧,。跟《五常學經(jīng)濟》不同——沒有一篇重復——《吾意》是寫到細節(jié)去:當年怎樣帶球進攻,怎樣過關(guān)斬將,,怎樣埋門扣射,,都有敘述及分析。其中論方法,談經(jīng)驗,,評制度,,教語文,說教養(yǎng),,發(fā)牢騷——這些加起來是相當詳盡的教育之道了,。是個人的看法,非專家之見也,。
故事算神奇吧,。少年時讀書不成——不是一般的不成,而是很不成,。兩次被逐出校門,,小學、中學都沒有畢過業(yè),。近24歲才在美國進入大學本科一年級,,外籍學生英文試千多個考生老夫成績最差。為水平太差的外籍學生而設(shè)的英文班,,老師開門見山,,說那班從來不給“A”,因為有可能拿“A”的不會被分派到那里,。他教造短句,,教用簡單的動詞,學生要天天交功課,。我每句只用幾個字,,有主詞,有動詞,,有受詞,,跟著就是句號。老師是個老頭子,,學期完結(jié)后在校園相遇,,他說教了那班十多年我是唯一拿到“A”的學生。幾年后我才知道,,老頭教的是《圣經(jīng)·創(chuàng)世紀》開頭的英文,。
凡試必敗轉(zhuǎn)為凡試必勝,香港的親友無不嘖嘖稱奇,,紛紛說美國的大學容易讀,。其實不易,只是美國的教授喜歡我思想時天馬行空,,鼓勵我這樣做。是同樣的一個人,教育制度不同學與問都改變了,。其實美國的大學制度不一定高出那么多,。我是際遇好,在那制度下遇到好老師及好同學,,受到感染,,上蒼賜予了什么一下子就發(fā)揮出來了。美國的教育制度跟香港的主要不同處,,是前者我可以碰中給我啟發(fā)而又鼓勵我發(fā)揮自己的師友,,而香港的制度卻不可能碰中。不是師資不足,,而是在政府及專家左管右管的制度下老師無從發(fā)揮他們的啟發(fā)與感染力,。今天內(nèi)地的大學也不可能讓學子碰中吧。我希望《吾意》這本結(jié)集能給內(nèi)地的同學提供一條有機會“碰中”的路,。
近24歲念大一是讓同學5年多,,29歲在長灘作助理教授大約讓兩年,30歲獲加州最佳教授獎是追成平手,,33歲在西雅圖華大升為正教授是勝出好幾年了,。要是我沒有花上3年時間找尋博士論文的題材,可以加速3年,,但沒有這3年的尋尋覓覓,,我不會寫出《佃農(nóng)理論》。
因為自己的經(jīng)歷,,我從來不小看一個成績不好的學生,。上世紀七十年代,有十多個在香港沒有大學收容的學生到美國跟我求學,,成績一律不錯,,而讀得出色的約一掌之數(shù)。前前后后每個我親自教兩個小時,,其實是罵了兩個小時,。故事真實,我在《不是專家談教育》一文中有提及,。
十年前在香港出版過另一本《五常談教育》,,其中有些文章這里重復�,!蹲x書的方法》與《思考的方法》是不能不重復的,。《吾意》中的大部分文章是《五�,!分髮懙�,。增加了那么多的選擇,,當然是《吾意》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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